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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菩提應道劫,太乙斬三屍 第930章 過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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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獰笑著舉起火槍,如殺神一般沖入賊匪群中,挑灑起一片腥風血雨。

車廂裏,聽著震天喊殺聲,李宏德戰戰兢兢舉頭打量,環視一圈,腰桿也漸漸直了。

道上依舊在混戰,出乎他意料的是,不是己方在艱苦抵抗,而是賊匪已被一一圍了起來。不僅紅馬甲在動手,連隊伍中的民夫也揮著配發的單刀參與到圍攻中。

有賊匪丟刀投降,紅馬甲視若未見,幾柄刺刀同時上身。剩下的賊匪絕了降志,正嚎叫著垂死掙紮。

車廂一動,李宏德轉頭,卻見一個拖著辮子的年輕人剛從車下鉆出,側頭打量間,跟李宏德四目相對,兩人同時呆住。

那年輕人該是想偷偷逃走,生怕招來紅馬甲註意,見李宏德註意,手臂高揚,一柄匕首待勢欲發。

原本李宏德的直覺反應是抱頭仆倒,可另一個心念卻撐住了他,他為什麽要害怕?

當然,老胡下車時,塞給他的短銃也是膽氣頓生的依憑,李宏德哆嗦著舉起短銃,年輕人楞了一下,丟下匕首,舉手請降,結結巴巴地道:“別、別開~開槍!小、小人投降!”

“咱們終究不是紅衣,要俘虜幹什麽?”

老胡下令將受傷的賊匪當場解決掉,再對李宏德抱怨道。

“小人是當地人!這裏的地勢清楚得很!前面肯定還有不少人要動手!”

那年輕人惶恐地叫著,本有些結巴的腔調變得流利無比。

“也罷,丟給監察也許能有點用,你叫什麽?”

本著蒼蠅腿也是肉的盤算,老胡饒了這年輕人一命。

年輕人又結巴起來:“小、小人唐、唐二……”

山谷之中,倉皇如喪家犬的十來個人聚在了一起,一通哭訴後,大家都仿徨無依地看向唐大。

“有什麽好抱怨的?唐二都不見了,肯定也是死了。”

唐大無比沮喪,“大家散了吧”這話就在舌尖,剛要吐出來,心中卻是一涼。

“被抓著的兄弟肯定把咱們都交代出來了,這下是跟南蠻勢不兩立……”

這話也讓正生退意,回家老老實實過日子的眾人悚然醒悟,沒錯,看這架勢,南蠻收山西是勢不可當了,他們已經留下了案底,怎麽可能在大英治下安穩過日子?

“去找金師爺,他的滅英扶清會收了三五百好漢,咱們這抗英救國軍去投他。”

唐大眼中升起決絕的光彩,這條路,他只能走到黑了。

第十八卷 菩提應道劫,太乙斬三屍 第934章 扶清滅英,人民的戰爭

審訊了唐二,老胡才清楚他們擊潰的是一整支“山西抗英救國軍”,而他放走的那個家夥不僅是唐二的兄長,更是有千總官身的“軍帥”,更讓老胡捶胸頓足。

後悔也無用了,戰場還沒收拾完,一隊黑衣紅袖套監察就來了,要他們盡快上路,第三軍大隊人馬就在後面。

接下來的行程再無意外,進入山西的北伐大軍,先頭部隊已過霍州城,後隊尾巴還在風陵渡口過黃河,綿延數百裏,相互之間最多不過幾裏的間隙。晉南晉中已無清軍大隊,就是形形色色的“救國軍”、“忠義軍”,而且也就唐大這樣的楞頭青敢於在官道上截擊北伐大隊,就算他們得手,游走在官道上的黑衣監察不到兩三刻鐘就會出現。

老胡和李宏德等人進到平陽府城已是三月十五日,照著山西行軍調度使衙門的安置告示,他們進了城,直驅城南貨棧休整。

入城後,李宏德見到城中民人不是神色漠然,就是惶惶瑟瑟,不敢直視自己這些人,像是怕被這紅色給灼傷了眼。少數幾個頭戴瓜皮帽,雙手籠袖,彎腰駝背的家夥冷眼相看,可當自己目光投去時,又紛紛悚然低頭,一臉哀怨小媳婦之色,悄然不覺間,李宏德內心升華了。

“這大清地面上的人,個個都是一身……囚氣。”

李宏德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些蔫搭搭的清人,就覺得這些人無論貧富,無論貴賤,都籠罩在一層沈沈暮氣中,權知靜樂縣的大英官員培訓他們這些靜樂還鄉客時,曾經用過“囚氣”一詞訓斥他們這些人心氣不足,他現在卻覺得這個詞用在清人身上更貼切。

李宏德優越感頓生,身為大英子民,之前埋頭過日子,沒一點自覺,現在跟這些大清子民對比,自己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思緒延伸,李宏德忽然沖動起來,就想盡快趕到靜樂,盡己所能,幹出一番事業。

“韃子巡撫穆赫德在太原府正大搞幺蛾子,李鄉官你們恐怕也得耽擱幾天,我們?”

跟老胡聊起接下來的行程,老胡一臉遺憾,可說到自己時,臉色又轉昂揚:“我們得留下來當獵手了。”

平陽府城,原本的知府衙門被征用為大英北伐第三軍軍署,山西行軍調度使、監察使、轉運使衙門,以及山西河東道置制使衙門,各色官旗將旗在衙門前飄蕩,煞是壯觀。

衙門後堂裏,顧世寧皺眉對山西河東道置制使田英道:“置制此策確是盡拔毒腴,可也會激得本地士紳商賈連同莠民並反,若是不留下成營紅衣,怕大局難定啊。”

身為北伐大軍山西方面主將,顧世寧的級別與大英山西巡撫鄭燮相平,巡撫之下還有安撫使、招討使、行軍調度、監察和轉運三使,分道置制使還是安撫使的下級,隔了顧世寧兩層。可顧世寧對田英卻異常客氣。

原因分兩層,田英的父親是皇室專利局知事,天道院院務山長,領有開國公爵位,國人尊稱為“匠王”的田大由。

這一層還不是主要的,有太子和諸皇子的榜樣在,國中“英二代”絕少願靠父輩恩萌掙得他人尊仰,都是咬牙拼本事,不太願父承子業。田英就沒進國中正如日中天的匠學一道,他是聖道二十一年進士科探花。

田英非但學有所成,政務手腕也頗有一套,在四川當縣丞時,翻手就鎮壓了因取消井鹽開礦特權而反亂的鹽商,被朝野視為新生代能吏的翹楚。

田英不過二十四五,卻是一臉老成之氣,他依足禮數向顧世寧拜道:“都督莫憂心後路,本道留有義勇一師,還有行軍監察使衙門所轄的一百七十二支鏢隊,不僅可保官道暢通,鎮撫官道之外的地方也足矣。”

顧世寧擺手道:“顧某當然不是擔心後路會斷,游兵散勇,再多也不成事,顧某是當心地方難治啊,此策是否太……太苛厲?”

田英微微一笑:“好叫顧都督知道,下官可不敢隨性行事,穆赫德企圖攪混山西,南北事務總署決定以狂風對迷霧,盡驅山西混沌。”

是南北事務總署的決定?顧世寧心中稍安,再想到滿清山西巡撫穆赫德的應對,他也不得不承認,只有這般行事,才能靖平山西。

與高起一樣,臨危受命的穆赫德絕不願坐以待斃,但他與高起又不同,不僅不懂軍事,手下也無可用之軍。山西綠營早就被英華商賈侵蝕得千瘡百孔,甚至成哨成棚被英華商號暗中雇去當了鏢師。而乾隆初期新建的山西旗營,兵員其實也是“漢軍綠旗”,忠誠度雖勉強可靠,卻還要鎮守殺虎口一線,防備漠北蒙古入侵,以及扼守太原、大同和娘子關一線,遮護直隸側翼。

面對英華自南而北的侵攻,穆赫德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依靠官兵抗阻紅衣,他的戰略就是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保清反英群眾運動,搞堅壁清野、全員上陣的“人民”戰爭。

在他的推動下,山西的晉商集團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與地方官吏、士紳齊心協力,在翼寧道、雁平道以及歸化、綏遠兩廳匯聚出形形色色,總數估計不下十萬的民團,河東道這邊雖因紅衣已大舉入晉,占據交通要道和沿途所有府縣,難成氣候,但也翻攪起無數民團,化身山賊路匪,在後方千方百計找麻煩。

山西人反英之志遠比河南山東人堅定,原因就在於以晉商為代表的地方活力階層基本都是依附於滿人食利的既得利益集團。“晉商”只是一個代名詞,它所包含的對象不止是販運貨物的商賈、開掘煤鐵的工礦主,還有統治地方的基層吏員、擁有大片田地的地主鄉紳以及浮於滿清朝堂的官員等等。而通過內務府與滿清皇室水乳交融的皇商集團,更是晉商的脊梁,這些人本身就是英華要盡數拔起的滿人一族成員。

英華國中輿論雖未詳細提及要怎麽處置晉商,可對滿人的洶洶討伐聲潮,已讓晉商膽戰心驚,自覺有株連之禍。兩年前塘沽修約,英華資本大舉北上,他們這些晉商被過河拆橋,也損失不輕。如今英華北伐,穆赫德振臂一呼,晉商們都下意識地聚了過去,頗有明清變際時江南人的風骨。

天地會、軍情部以及各個渠道都傳回了消息,以太原府為中心,一個“全民皆敵”的抵抗基地正在成型。第三軍先頭部隊出霍州時就有所感覺,顧世寧調整軍事部署時,田英也按南北事務總署的交代調整了處置地方的策略。

軍事上當然是貫徹謝參將的烏龜拖殼流策略,老老實實占一地穩一段後路,而清理已占府縣的民政事務,卻比軍事上激進得多。

“有旗人身份的直接清除,沒有旗人身份,卻有緊密關系的也直接清除。餘下部分,商人按富有程度,地主按田地數目,官吏按級別和影響力,每類每縣清除一百戶,如下類別優先:票號東主、鹽商、高利貸商、煤鐵礦東主、監頭牢頭、縣戶房刑房書吏……”

這就是南北事務總署在山西應對穆赫德“人民戰爭”的策略,沒有公平,沒有依行論罪,目標就是“三光”:讓旗人跑光、把地方“活力階層”抓光、堅定反英分子更得殺光。

這般處置,自然讓顧世寧憂心,見他還有顧慮,田英再道:“都督勿慮,此事亂也只在一時,還北方朗朗上天,山西當為先。”

既然地方這麽自信,不需紅衣留守就能穩定形勢,顧世寧也沒必要強塞了。英華北伐,軍政是兩個體系,他只需要安心打仗就好,地方都是南北事務總署通過各省巡撫、安撫使、招討使、分道置制使以及代理知府知縣這些人經略。

顧世寧與田英會商時,平陽府城南,襄陵縣城外的破爛棚屋區中,各色人等正絡繹不絕擠入一間該是庫房的大屋子中,有瓜皮帽直筒大褂,有短打裹頭,甚至還有光頭赤腳之輩。

“忠義保清會,吳都司到——!”

“救國救民拳,汪游擊到——!”

“清風道觀,劉道長到——!哦哦,失禮失禮,該是參將銜道長……”

門內還有人學著大清官府那般唱名,唐大正在汗顏自己的千總實在不值錢,聽得這恨不得揭翻了屋頂的呼喝,驚聲道:“鬧得這麽大動靜,不怕招來南蠻抓人?”

一個清瘦中年負手步出,篤定地道:“驚甚麽?南蠻官兵都蹲在縣城和官道上,哪有本事管到這裏來?”

正依足規矩,撅肚揚頭作進見狀的各路好漢頭領也紛紛嗤笑出聲。

“哪裏來的土鱉,沒見過世面?”

“名不正則言不順,咱們現在是大清官兵,當然得照足了規矩!”

“無規矩不成方圓,沒了規矩,咱們就跟賊匪一路貨色了。”

唐大頓時羞慚不已,門子喊了兩聲他才醒覺,趕緊掏出告身道:“小人……”

想及“規矩”,他趕緊嗯咳一聲,拿捏著腔調,朝四下一個環揖道:“卑職是抗英救國軍千總統領唐大,見過各位上官。”

“抗英救國軍?是高縣的,京安的,還是趙曲的?”

“就這襄陵縣,抗英救國軍就不下二三十股……”

眾好漢頭領還在數落著唐大,門子點頭道:“告身是翼城縣王太爺發的,該是沒問題。”

唐大松了口氣,正要接告身,門子卻斜著眼嗯了一聲,另一手拇指食指相搓,唐大恍然,自己怎麽忘了這規矩呢?趕緊從腰裏掏出一枚南蠻小銀元,見門子眉頭皺起,再一咬牙,從袖筒裏落出一小串南蠻當十白銅錢,門子才哼了一聲降調,將告身塞了回來。

他正在這裏熟悉規矩,那一身書吏氣息的精瘦中年人已說開了:“諸位本是江湖好漢,對朝廷也說不上什麽忠義,可逢此天下大變,南蠻要亡的不止是大清朝廷,還是整個天下……”

吧啦吧啦一大通口水話,聽不懂不要緊,反正是把這一屋子好漢說得肅然起敬,再說到“咱們保大清,也就是保天下,這南蠻,咱們定要反到底!”包括唐大在內,都覺熱血沸騰。

“金師爺說話,咱們馬頭那個啥!”

“說幹就幹!咱手下三百好漢,手中刀斧都已饑渴難耐了!”

“今日咱們這英雄會,怕不聚起了數萬好漢,這晉中就是咱們的天下了!”

好漢頭領們吼得越來越起勁,方向似乎都有些偏了。

那仙風道骨的參將級道長劉觀主一聲喝:“咱們是忠義之師,是保大清的,可不是造反的!”

眾人趕緊嗯咳著轉口,唐大倒是認出了那中年人正是金師爺,本是襄陵縣的兵房書吏,南蠻大軍北上後,襄陵縣官府大潰,就剩金師爺還隱在縣中,招納好漢,致力反英,短短時日就成了這麽一大股“義軍”的盟主。今日正是他匯集各路好漢,共商大計。

不過這道士是什麽來歷?

唐大拉著一個也是千總銜的小頭目悄悄一問,頓時肅然起敬,這位劉道長來頭不小,兩年前朝廷掀起反英大潮時,正是劉道長帶著晉中僧道團進的京,聽說不僅參與過圍攻三裏屯,還受過皇帝的召見。

“定能作出一番大事業!我弟弟的仇也定能報了!”

感受著這濃濃的昂揚氣氛,唐大湧起豪壯之心,之前受紅馬甲的驚嚇也不翼而飛。

金師爺繼續道:“南蠻開始收繳火槍,這說明咱們之前幹得都不錯!南蠻官府已經害怕了!今日大會群雄,是要商量一樁大事!”

接著金師爺的話讓眾人倒抽涼氣,打下襄陵縣城!?

“紅衣大隊已經北上,縣城裏也只剩下幾百灰衣(義勇),咱們不求占住縣城,只求攻入縣衙,殺了南蠻的偽官。就只是如此,天下人心大振!穆憲會看著我們,皇上會看著我們,太後會看著我們!”

金師爺握拳有力晃動著,聽到只是一場突襲,眾人心氣也驟然昂揚,他們這些頭目,每人都有幾十上百號兄弟,湊起來搞這麽一場大動靜該是不難。

可還有人叫苦道:“官道上就有人來回盤查,不能帶鳥銃去,濟個什麽事?”

金師爺道:“鳥銃本就不濟事!放了一槍就是燒火棍,除非是帶刀的南蠻鳥銃,可你們有嗎?就算有也沒人會玩吧。還不如刀槍頂事,咱們這麽多人,怕甚!?”

另一人再道:“灰衣雖然少,一時也聚不齊,可縣衙裏有大批黑衣,那些人怕是不比紅衣差吧。”

“黑衣!?切……”

金師爺更是滿臉不屑:“南蠻的黑衣,就是咱們這邊的官差,平日欺負欺負老百姓夠使了,可對上咱們這等英雄,官差能頂用?”

眾人都點頭,這道理很對,從古至今,沒見過能頂大陣仗的官差衙役,不少頭目本身就是這一行出身,對南蠻黑衣更是嗤之以鼻,信心再足一層。

眼見大家眉飛色舞地嚷著,就準備歃血為盟,共舉大事,唐大猛然記起自己的遭遇,驚聲道:“還得瞅準了城裏有沒有紅馬甲!”

屋中頓時沈默,接著金師爺也道:“這位兄弟提醒得對,先去打探打探……”

“不必擔心了,紅馬甲像是領了什麽令,全散到縣下去了。”

有剛從襄陵縣城來的頭目交代了情況,眾人頓時如釋重負,看來不止唐大認清了紅馬甲的真面目。

後顧之憂再無,一套程序上臺,香火青煙之中,金師爺的話如熱流,轉在每個人心中:“扶清滅英,共保天下!”

第十八卷 菩提應道劫,太乙斬三屍 第935章 三光清滿,血淚的歷史

三月十六,春光明媚,好兆頭。

整個河東道已開始禁繳民間火器,尋常刀槍卻是不理會的,襄陵縣城也是人流滾滾,都是應募修造工程的勞力,唐大等人扛著棍棒,身藏利刃,竟然就這麽混進了縣城。

金師爺不愧是盟主,擬定了通盤計劃,唐大吹牛說自己的抗英救國軍跟紅馬甲大戰兩三個時辰,直到對方援軍趕到才不得不撤退,因此被編入了沖擊縣衙的主攻隊裏。另還編了兩個策應隊,在東西兩門鼓噪,牽制縣城中的義勇。金師爺則統領精銳本隊,在襄陵城北阻擊可能來援的灰衣、紅馬甲乃至紅衣,一整套計劃天衣無縫。

盡管心裏有些發毛,被十多個老兄弟和從老家蒙城鎮緊急蠱惑來的三十多個游手簇擁著,再瞅見其他路好漢也到位了,唐大心頭也穩了下來。

左右看看,縣衙前就一排黑衣松垮垮地站著,黑衣頭目正跟誰高聲對話,滿口的“瓜娃子”、“搞錘子”,竟是四川來的,唐大心中更高呼老天助我,四川人頂個錘子……

其他頭目也該是同樣想法,粗粗打探了縣衙前的情況,就聽幾聲吼:“反了——!”

縣衙前大亂,那排黑衣在頭目的帶領下,屁滾尿流地逃進了縣衙,讓好漢們更是熱血賁張,沖進縣衙去,殺了偽英官!

數百乃至上千好漢揮著棍棒,手持短刀斧頭,浩浩蕩蕩朝縣衙沖去,眼見英華自北伐起從未遭遇過的挫敗就要在這襄陵縣城裏上演。

唐大已一腳踏上了縣衙大門前的臺階,忽然感覺一股寒風迎面拂來,像是一道能吞噬一切的黝黑大門打開,已沖到天靈蓋的熱氣驟然消散。

不是黝黑大門,而是大群黑衣沖了出來,黝黑如墨,密集如潮。

唐大聽到自己用變調的嗓門哀叫了一聲,手裏的短刀重如泰山,不僅揚不起來,還差點落在地上。

下一刻,他整個人就撲到了地上,打著滾地摔出去,是被這股黑衣人潮給硬生生撞出去的。

嘩啦啦皮靴踏步聲不止,在好漢們愕然再轉悚然的目光中,一身穿戴從未見過,如地府中的冥兵一般,黑衣潮湧而出,很快就在他們身前列出一道人墻。

蚌殼式胸甲、層疊護肩,連大小腿都有護甲遮住,鐵盔護面一樣不少,就在柵格間露出森冷眼瞳,一手長立盾一手三尺長刀,不管是甲還是盾都塗著黑漆,這哪裏是官差衙役!?古時陷陣精兵都沒這般恐怖!

黑衣人墻後,本是四川重慶府特警隊隊長,現在調任山西河東道置制使轄下警署事的於振英惱怒地罵著:“媽賣個麻批,等得老子腿都軟個嘮……”

他再揚聲道:“哥子些,豁開了砍!你們手裏的不是棍子,是刀子!對面的也不是哥老鄉親,全是二韃仔!”

手裏的長刀敲著上了黑漆的鋼盔,於振英掄圓了嗓子喊道:“砍!”

套上鋼盔,於振英也揮刀加入到人墻中,此時寒光之墻傾倒,已是一片血雨腥風,慘嚎聲響徹天際。

“中埋伏了,黑衣比紅衣還厲害!”

“娘唉,牛頭馬面來了!”

上千好漢被這不到兩百個著甲黑衣砍得肝膽皆裂,亡魂俱冒。

“嘁,紅衣……真是紅衣來了,還廢這瓜批力氣,一通排槍你們全得成埋田的肥料……”

聽著好漢們的呼號,於振英暗道,還真是把他們這些警差給高估了。

要真是英華國中那些在市鎮裏維持秩序的巡警,還真奈何不了這些亂黨。可此次隨大軍北上的警差,全是從各縣府特警隊調來的精銳。英華每縣都有特警,每縣出一個小隊三十人,每府出一隊百人,匯聚起來就是數萬大軍。僅僅在山西方向,就有四川、湖北和陜西三省的上萬特警下到府縣,配合官府制壓地方。

盡管特警中也有老兵,但他們所長已跟紅衣、義勇和鏢師完全不同。準確地說,在另有無辜民人,不適合動火器的場合,用他們這些黑衣解決問題更幹凈利落,而且後患很少。今天這情形雖跟往日在國中鎮壓市鎮騷亂不同,可以放開手腳砍殺,但大致情形還是一樣的。

英華立國二十多年,國中絕不是一派和樂升平的景象,城鎮越來越大,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生活節奏也越來越快,各方面利益和理念沖突也紛紛擺到臺面上。清人嘴裏所謂“南蠻日日不寧”的描述也是事實,而靠他們這些警差維持社會秩序的時勢也越來越明顯。

勞資沖突要上街鬥,行業競爭要上街鬥,推選院事時不同派的擁躉也要上街鬥,水果蔬菜與板磚齊飛,這些事這幾年在英華已習以為常,朝氣蓬勃的英華,自免不了這類從人心上升到肉體的鼓噪。

前段時間反滿,溫和派和激進派,甚至激進派裏的婉約派和粗獷派都經常在街上大打出手,特警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鎮撫這種街頭沖突,就對付成千上萬亂民潮的經驗而言,他們這些黑衣還真比紅衣豐富。

眼下這些揮著棍棒短刀沖擊縣衙的大清“義士”,也就只是這種亂民級別。

推著盾牌,長刀猛砍,什麽救國軍,什麽忠義軍的好漢們根本吃不住這股狠勁,紛紛掉頭開逃。可從黑衣人墻中又丟出一枚枚鐵瓜,轟隆炸出道道辣煙,不僅迷了眼,還咳嗽難擋,渾身無力。

哨子聲不斷,灰衣身影憧憧,將縣衙周邊圍住,而當一隊黑衣策馬撞入還靠著一腔悍勇,猬集頑抗的義士人群中時,攻擊縣衙的行動不僅宣告失敗,至少八成的參與者也盡數落網。

唐大命大,他暈乎乎被綁起來時,雖是一身血水,竟沒半道傷痕。被投到監獄後不久,一些人就在黑衣的押送下進到監獄,挨個辨認身份,當某人出現在鐵柵外,驚呼著大哥時,唐大又驚又喜,唐二!?

唐二還為大哥向身邊黑衣爭取道:“我大哥也知很多底細的,定能將、將功贖罪!”

唐大卻硬氣地道:“別以為這樣就贏了,縣城外還有上萬好漢呢,你們最好趕快放了我,我給你們將功贖罪的機會!”

那黑衣鄙夷地道:“上萬好漢?就你們這樣,百萬人就跟百萬頭豬似的,別說砍頭,打靶都嫌手累!”

記起剛才縣衙前的地獄般場景,唐大打了個哆嗦。

就在此時,城外東門北門,成百上千的“好漢”正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四周是隊列嚴整的灰衣。這些好漢的確是牽制了義勇,可代價就是如魚餌一般被盡數吞吃。更北之處,金師爺和劉道長被綁得跟粽子似的,正向十多裏外的平陽府城押去。

“金師爺,你太不仗義了,明知我是天地會的,也要連我一起坑。”

“劉道長勿怪,任務需要嘛……”

馬車裏,金師爺和劉道長松了綁,一臉輕松,還在嘮叨著大水沖了龍王廟之類的話語。

“田置制說了,還需要借重二位聚攏平陽府乃至整個河東道的亂黨。不過為安全計,需要再調一些日本刀手給你們護身,便是被識破了,也能從容脫身。刀手到前,還得委屈二位在府監裏呆一陣子。之後再給點什麽遮掩,讓你們出來繼續辦事,今日之事就有勞了……”

車廂裏還有個官員,一邊說著一邊向兩人作揖。

出自軍情部系統的金師爺嘿嘿笑道:“再過些日子,就算被識破了,怕他們也是不疊地投誠,哪還敢動我們。”

出自天地會系統的劉道長也道:“穆赫德把告身灑得滿地都是,倒是把想渾水摸魚的野心之輩全勾出來了。可這些人卻沒膽量出頭串聯,更沒這個心思,就只顧著自己的好處,徒讓我倆成了事。今日這番掃蕩,至少清掉了平陽府七成亂黨。”

金師爺再皺眉道:“亂黨終究是明面上的,那些個正乖乖裝良民,想搖身一變,在大英治下繼續逍遙的家夥,可不好辦了。”

官員嘿嘿笑道:“這些人就不勞二位上心了,自有人對付他們。”

曲平鎮附近的一座村子裏,正是一片雞飛狗跳的亂象,一群紅馬甲將一幫身著絲綢,膚白體圓的男女從村中莊園趕出來,在莊園大門前排成一長列。

“冤枉啊兵爺,我們曲平方家跟皇商絕沒關聯!平日就老老實實種地,哪禍害過人?”

一個員外模樣,該是這莊園的主人嘶聲求著饒。

“你們都在!你們說說,我對你們這些佃戶是好是壞!?”

莊園外不少人畏畏縮縮旁觀著,身上都襤褸不堪,聽那員外叫喚,正是他的佃戶,而員外的話,佃戶們沒半點反應。

“老胡,這家子還真沒其他產業,就只在種地,而且地也不多,就兩三頃,該是會經營才攢出來的家業。”

紅馬甲裏,一個文書模樣的年輕人對老胡這麽嘀咕著。

老虎捏著下巴道:“你啊,就是惻隱之心太多……”

再看住被押出來的男女中,那員外的兩個女兒年少有姿色,吞了口唾沫再道:“或者是色心沖昏了頭。”

文書正色道:“老胡,我這是照章辦事,這家只在備選上,要其他家湊不足數了,再拿他們開刀。”

老胡看那兩個少女的目光顯然有些變了:“怎麽著辦,終究還是咱們說了算嘛。”

文書聳肩:“你要認定了,那我也沒話說,不過這一趟是怎麽回事,我也會如實記下,在鏢局裏存檔,日後有什麽關聯……”

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怕的前景,老胡微微打了個寒噤,眼中也頓時清靈。再看看粉刷得雪白的莊園壁墻,他不甘心地道:“咱們……”

他伸掌一抓,“把這辦了,也是照章辦事?”

文書笑著點頭,眼中也有一絲貪婪:“剛才他們的護院反抗了,可以按戰時條令行事……”

老虎嘿嘿笑著看向那員外:“現在,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員外呆呆看住老胡,顯然沒明白過來。

接著莊園裏嘈雜聲不斷,紅馬甲分好隊伍,劃好片區,利落無比地將一箱箱金銀,一堆堆珠寶擡上馬車。老胡更獰笑著走向那兩位少女,盡管已被解了綁縛,可少女依舊不敢有絲毫動彈,就青白著小臉,散著眼瞳,麻木且認命地等待著這個兇悍光頭的處置。

都說南蠻比夷狄還要殘暴,就算不論這個,這也是兩國交兵,戰時都是兵匪一家,紅馬甲還非兵非匪,更會恣意妄為,瞧他們搶東西,手腳無比專業,便是積年賊匪也比不上。搶東西之外,搶人更是必有之義。員外都閉著眼,嘴裏暗自嘀咕著“乖兒,別反抗,別反抗,痛一下而已……”

老胡到了少女身前,一手勾起一人下頜,再是一笑,說出了讓少女瞠目結舌的話:“小娘子,乖乖取下首飾,我們劫財不劫色。”

沒多久,紅馬甲們帶來的馬車就滿載了,莊園外還散落著華貴衣物什麽的,可不在老胡這些“雅賊”的眼界裏,老胡朝那些佃戶招手道:“是你們的了,趕緊來拿!”

佃戶們是沒動靜,文書卻對正心痛如刀絞,卻又慶幸活命的員外塞了一張紙:“這是你們的免罪執照,有了這執照,就沒其他人再找麻煩了。”

文書再看看佃戶,好心地多說了一句:“我們的人是不會找麻煩了,可不等於沒其他人找麻煩。莊子裏還留了些錢財,最好帶著那些錢財,拿著這執照,趕緊進城裏避避……”

員外籠著妻妾兒女,惶然點頭不已。

前方馬車太沈,抽了幾鞭子都動不起來,老胡的粗豪嗓音在莊園前響起:“你們!你你你!都過來幫忙!推到府城去,一人二兩工錢!”

正如木偶般的佃戶們呼的一聲全湧上來了,沒能在馬車邊擠到位置的,都在轉頭看著莊園,看得員外心中發寒,暗道真得聽文書的話。

曲平方家是幸運兒,就在老胡滿載而歸的時候,其他鄉鎮裏,一隊隊紅馬甲正照著田英的布置搞三光。整個河東道,鄉村裏一片哭號。紅馬甲綁人劫財,毫不留情,只讓人詫異的是,紅馬甲絕少幹奸淫擄掠之事,連搶東西都彬彬有禮,而且理直氣壯。

個別富貴人家靠著塢堡高墻,企圖負隅頑抗,可紅馬甲不僅掏出手榴彈、老式神臂槍,甚至還有馬車拖著的六斤飛天炮,三五十紅馬甲足以摧毀百人規模的護院,七八十紅馬甲出馬,便是數百護院都如雞犬一般被屠戮。

所謂的“清除”近於字面意義,乖乖束手就縛者,紅馬甲實在不好下手,就只好綁回去丟給官府發落。但凡決然抵抗的,便給了紅馬甲下狠手的理由。或白或紅的墻邊,或綠或黑的瓦下,鄉紳土豪們雙手背縛,面對著墻,跪在地上,身後是一排紅馬甲,舉槍瞄準,在頭目的號令中,排槍噴吐硝煙,瞬間收割走一整排性命。

當清除對象消失後,主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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